母亲的身体一直不错，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，也从来不告诉我们，自己到村医疗站打几针了事。可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太好，在我们成年以后，他先后做了六次手术，亲戚们都开玩笑地对他说：“你是关老爷，过五关斩六将啊！”
父亲第一次手术是胃十二指肠溃疡，把胃切掉了四分之一；第二次是胆囊炎，切掉了胆囊。他自我调侃说：“我从此没胆了，啥事都敢做了。”不知是天生这种体质，还是因为切掉了胆囊，没过多久，他的胆总管里有了结石，做B超时，都有涨开的花生米那么大了，胆总管都被撑开了，又做了一次手术；接下来的事更可怕，因为那结石开了又长，连续又为此开了两次刀。最后一次，医生干脆用了办法，把管子直接接到排泄器官上，从此，才没有再长。而这五次手术，我们姐妹医院办理手续、手术时陪在父亲身边，手术后的陪床、护理，以及出院以后在家的照顾，大多是母亲一个人包了。她说我们都有工作，医院里。每次手术后，只要父亲有了知觉，能吃点流食了，她就把我们往家赶了。看到我们不放心的样子，她还会安慰我们：“没事，你爸我伺候惯了，你们在这摸不着头绪。”想想作为子女，真的很惭愧！
年正月初五，母亲来我家吃饭，回去时还好好的，到了傍晚，突然腰疼得厉害，一下子像有无数根针在上面戳。我们姐妹都吓慌了，医院检查，没查出什么。医院检查，还是没查出，医院来回奔波，住了将近两个月，被医生当作白血病、败血症、癌症等各种毛病在试验治疗，最终，还是我弟把片子带到天津，人家断定是骨结核，医院对症治疗，病情才得到好转。
有一天，我到了扬州，为母亲擦洗身子。姐姐扶着她坐在床边，我帮她洗腿脚。母亲原本壮硕的腿，此时因为两个多月的折磨，已瘦得只剩一层皮了。那会儿，我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皮包骨。摸着母亲皱巴巴、皮晃晃的腿，我的心疼得慌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姐姐用腿碰了我一下，我才强逼着自己没哭出来，因为怕母亲多心，以为自己患了不治之症。
表舅为了母亲的病，医院的看骨结核的专家，还让我们咨询了上海来的专家，他们一致要求在治疗结核病的同时，要为母亲在后背椎三椎四的位置，安放六根支架，因为她的这两节椎骨被脓水浸泡两个多月，已腐朽坏死了。如果不手术，将来一旦摔倒，可能永远也站不起来了。我们姐妹三听了医生的话，都没商量，就一致同意装支架。
后来手术没做成，原因是准备为我母亲手术的医生出了医疗事故，就借口她有胃溃疡，说等胃调理好了再来手术。母亲逃过一刀，开了结核药，回家静养，这一躺就是大半年。
到了六月份，农村里农活忙起来了，母亲躺在床上，安排父亲什么时候该收菜籽，什么时候要落谷。父亲本也是种田的一把好手，就让她好好休息，不要操心。母亲偶尔还撑着起床帮父亲烧点饭。
可是有一天，父亲因为活忙，吃了点冷饭，之后肚子疼得厉害，医院，人家不接受，医院，说是肠梗阻，吓得我弟弟赶紧从外地回来了。在这耽搁了四天，想保守治疗的，结果，越来越严重，最医院开了第六刀。那年的我们真是焦头烂额，躺在床上的母亲心里焦急，恨自己不能快点好起来，为子女分担一些。
好在那以后，父亲母亲虽不时还会有点小毛病，但毕竟他们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，还能把家里的田种得有条有理，门前的蔬菜地长得红红绿绿，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。我们每次回家不光有的吃，回来时还能带上一大袋的新鲜蔬菜，我想这就是我们子女的福分了。
曾经也为了他们种田辛苦跟他们争论过，父亲说：“你别看我瘦，可你的力气比不上我。每天有点事做做，人才舒服。”母亲因为干活身体疼，我责怪她，让她不要再种田了，她却对我弟说：“该生病还是会生，在家里啥都不干就不生病了？”我想想也是。再想到我大舅曾经说过的一句话：什么是孝顺？不违长辈的拗，让他们想怎样生活就怎样生活，这才是孝顺。是的，只要他们健健康康的，怎样都好。
这样挺好！
编后语：有人问贾平凹问学写作的最初动机是什么?他想了一会说：“为我母亲。为了让她骄傲。”莫言说，在揭示社会黑暗和剖析人性残忍时，我也没有忘记人性中高贵的有尊严的一面，因为我的母亲，为我树立了光辉的榜样。梁晓声说，在贫困的生活中，母亲尽到最大的责任。就连上帝也说这个世界太艰难了，于是便创造了妈妈。这是一个叫一声都会哽咽的名字，她所能做的，就是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给儿女。作者：黄月芹
编辑：朱小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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